 1.苏州，西山 2017年4月9日，两辆私家车驶过太湖大桥。太湖风光，轻掩于细雨薄雾交织的面纱之中。流波百里，若隐若现。置身西山岛上，吸入的空气清冷饱满，瞬间清洗了胸中浊气。首先感慨空气清新的，是北京的导演夫妇；正如感慨江南多春色的，是来自东北的我；感概南朝旧寺香火在的，是经典陶坊的李先生；而细细赏玩碑文石刻的，还是江南大学的金缮达人邓彬、摄影家王俊和苏伽美术馆的林馆长。 林屋晚烟、罗汉圩、水月禅寺、缥缈峰、堂里村……一步一步，脚下枇杷树的经冬落叶已经软糯如毯，而香樟树落下的新叶层叠散落在碎石道上，新春与旧冬的气息混合着各色花香，包裹着人们徜徉于太湖之心。正是採茶时节。家家户户都在炒茶做茶。苏伽美术馆林馆长的小阿姨，做了五十年碧螺春。如今这双勤劳的手，正在一口黑铁锅中翻炒揉搓，茶叶在她掌心里跳舞，香气扑鼻，叶片渐渐锁紧定型，蜷曲如螺。当我们再次回到林屋路上的怀真居，天色大晚。怀真居主人陈虎早已等候多时，迎出门来。新朋老友入座，终于聊起今天的主角碧螺春。 2.怀真居，碧螺春 暖黄的灯光下，一张宽大的茶台上摆上了几种茶器。主人陈虎摆上几个山民常用的敞口大杯，形似没有盖子的盖碗；转了个身，他又拿出来两个带把大玻璃杯。经典陶坊的文静、阿玲拿出了经典吴经提梁烧水壶、朱泥调砂宽口古圆壶、经典柴烧白釉公道杯、白釉品茗杯。 这边阿玲开始烧水，主人陈虎已经说起西山岛民的生活。西山多物产，农民们总要从年头忙到年尾。忙过碧螺春，就要忙枇杷、杨梅……光是要提防飞鸟，成熟的果实都要套上小袋子……“大家哪有什么时间喝茶，就是随便抓一点，丢到杯子里冲开水就行了”。 小时候上学，长大后外出的时候，陈虎经常会扭开一瓶纯净水，从瓶口塞进去一点碧螺春。浸在冷水中的茶叶慢慢伸展化开。等到想喝的时候，一瓶纯净水已经成了一瓶茶水，口渴心热之际，这样的碧螺春真是体贴实惠。平时喝碧螺春如此便利，逢年过节总要多一点讲究。陈虎摆弄着杯子，决定泡最讲究的碧螺春给大家喝。 热水注入敞口大杯，约三分之一处。陈虎右手从茶叶罐里捏出一撮茶，投入杯中。待茶叶微微下沉，将杯中水逼出，注满水。陈虎说泡碧螺春水温大约在80度左右。略等片刻，一杯碧螺春已经泡好了。说起泡茶的水，陈虎认为，山泉水最好。将山泉水放在大缸里搁置几日，经沉淀后冲泡碧螺春是最适合的水了。 从前的山民会将山上流下来的水每隔一段截流做蓄水池，蓄水池的水山民用来泡茶做汤。明代以来，山民们就这样解决水的问题了。现在的自来水来自太湖，与山泉水对比，水质更适合冲泡碧螺春，山民自然就选用自来水了。白瓷杯。茶底绿叶纤细，毫毛分明，汤色微黄。轻啜一口，口感自然微鲜，略有水果甜香。续杯后再饮，回甘明显。洞庭碧螺春的色、香、味基本体现了。 在陈虎、林馆长、邓彬、王俊谈论碧螺春的时候，经典陶坊的李先生安静地倾听、细心地品茶。他多年习茶，走遍各大茶区交流切磋，始终坚信经典紫砂壶可以冲泡好各个茶类，可以为茶加分，更好地表现茶。今晚他要在西山岛上第一次冲泡碧螺春，温度、时间如何把握，如何面对陈虎，林馆长这样刁钻的老茶客，真是令人期待啊。 3.经典紫砂器，碧螺春 李先生从客位换到茶席主位。水已烧开，茶席已经摆开。和平常不同的是，李先生准备了两把宽口朱泥调砂古圆壶。他还是先温壶，然后投入三分之一的茶叶。 沉吟片刻，李先生开口了：“洞庭碧螺春适合的水温在80度左右，刚才陈虎先生已经说过了。紫砂壶冲泡碧螺春，关键就是水温的掌控，如果开水直接冲注，茶叶耐不了高温，茶叶内含物质容易被破坏，茶当然就不好喝了。紫砂烧水壶的温点可以达到100度，需要以降温来冲泡。我用两把紫砂壶，有一把是用来降温以免烫伤茶叶。烧水壶沸水注入第一把紫砂壶，经过壸体吸收了温度，大约就是在80度上下，这时注入第二把壶也就是适茶的温度了。 水缓缓地注入有茶叶的紫砂壶后，李先生迟疑了一下，还是把壶盖盖上。大概过了五、六秒钟，提壶出汤，茶汤注入公道杯，再一一为茶客们斟至白釉杯。 在座的人都端起茶杯。观汤色，品茗杯中的茶汤色略深，入口后，茶汤更圆润丰厚，但略有苦味。林馆长和陈虎皱了下眉头说话了：“滋味丰富了，但有苦味。不过对于老茶客来说，过瘾啊。”李先生徐徐说：“刚才我闷了一下，水温没有超过，不会伤到茶叶，虽然有些苦，老茶客们能接受。但大众能接受的口味会淡些。这点我要注意，下一泡可以修正过来。” 待到第二泡茶，注水后，李先生先没有马上有盖上壶盖，大约是7、8秒钟，他盖上盖子，很快就出汤。第二泡送入口中，茶汤鲜爽、甜润的味道都恰到好处，在座所有的人都不禁地点头，对紫砂壶产生了兴趣。李先生这才将公道杯递给各位，公道杯中有股淡淡的蜜香。 李先生又将紫砂壶中的茶底传给大家看。大口盖壶底的碧绿茶叶条索分明，映衬在色泽沉着的朱泥壶中，别有一份美感。“比起在玻璃杯中跳舞，这样的碧螺春也有观赏性啊。”苏伽美术馆的林馆长说。邓彬老师端过来他用老建盏浸泡的碧螺春，亚光黑色映衬下的碧螺春也美得生动明朗。大家站起来，看这一黑一红衬托的碧绿，发现原来绿茶的美，远远不止于玻璃杯。美，需要尝试、发现和想像啊。 第三泡，第四泡，碧螺春的茶汤依然圆润鲜爽，香气高雅。大家闻过公道杯，再闻紫砂壶的茶底，后来又闻起了紫砂壶的壸盖。哎……这下大家又有了惊奇的发现。这小小的紫砂壶盖，竟然甜香浓郁，与壶底、公道杯的香气对比别有风味，钻鼻子香啊。这香气怎么来的？到底是什么成分？大家忍不住又一翻讨论。 第六泡，李先生直接从烧水壸注水入壶，盖上壶盖，因为此时紫砂烧水壶的水温己降。他说可以闷久一些时间无妨。真没想到，这一杯茶汤口感稠、糯，有一种奇异的香气。这是什么香呢？喝一辈子绿茶的林馆长笃定地说：糯米香！这就是我听说过的碧螺春糯米香啊。 茶底乏了，壶盖中的香气也消散了。大家好像也结束了一次山野旅行：不经意中启程、惊喜不断的旅途和意犹未尽的终点。对于碧螺春和紫砂壶的结合，获得了有滋有味的感受。林馆长说，用大杯泡茶，茶叶一直浸在水中，不明朗不清爽，茶汤变化不大；而用紫砂壶泡碧螺春，茶汤层次分明，茶香优雅，泡水更长，每一泡口感有变化，每一泡都是未知，就让人产生了期待，喝茶的过程也变得丰富精彩了，这次的茶会令他对碧螺春冲泡有新的认识，紫砂壸让碧螺春从日常喝茶提升到了品茗文化的高度。 且慢起身，陈虎和林馆长最后说起，从前的山民似乎曾经用紫砂壶泡过碧螺春，但当年具体情况如何，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二，只能留给我们继续追问了。 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