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树是一株绿冠遮天的大榕树,我刚搬进小区时,它便已被人移栽于此。后来不知谁在老树下摆放了一把木制长椅,于是这里便成了我追寻自由国度的心灵氧吧。每到云淡风轻的休息日,总喜欢拣一本闲书,坐到老树下的清幽氛围里,安然于书香笔墨之境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 夏天,老树会为我撑起一把巨伞,带来惬意的清凉;秋冬之季,叶片落尽,那如同抽象画般支支棱棱的丫杈,又会化身为一台环保散热器,将活跃在头顶的缕缕阳光尽数放行。有时候我觉得老树就像一位温和的长辈,默默地注视着我在书海彼岸流连的身影;有时候又像一位热情的知己,抖动身躯,以沙沙的响声来应和我获取真知的快慰。更多的时候,我觉得老树更像是一位体恤、耐心的老中医,默默无语地喷吐着充沛的养料,过滤着城市人溷浊的肺叶和气管,平复着我们那颗庸碌内心里的浮躁与激进。 我知道,树是童话世界中不可或缺的元素。它可以让阳光更柔和,让风声更温婉,让流水更动情,让生命更蓬勃。沙漠中一棵孤独的老树,往往能使一个无限接近死亡的人,获得重生的力量。我身边的这棵老树,当然是没有语言的沉默生灵,但它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。生命与生命之间总会有某种言说不清的灵犀,人与老树的交流,往往来自于那看似轻微、简单的呼吸。老树无条件地接纳着我们满腔陈腐的废气,却以清新充盈的氧气作为回报,老树的宽厚与无私,并不是每一个囿于名利的凡人所能轻易理解的。说起老树,我总会联想到家里那一罐罐廉价的花茶。因为肠胃都不太健康,我和母亲是不敢轻易喝茶的,隔三差五买些花茶回来,为的是美化家庭环境。 “茶性淫,易于染着。区论腥秽有气之物。不得与之近。即名香亦不宜相襟。”茶是最适合用来驱除异味、净化空气的,尤其花茶,价格不高,味道却馥郁芬芳,纳污吐新,久而弥香。母亲喜欢用花茶做枕头,夏天时枕着茶枕入睡,醒来总有神清气爽之感。母亲还经常用花茶煮茶米饭、茶鸡蛋,成品虽仅仅是略带茶香,但对于我们这些不宜饮茶的人来说,也算是很好的补偿了。而我呢,常常把花茶填进废旧的袜子里,放进运动鞋和衣橱,清除异味的效果比起喷香水更让人容易接受。一个身上总是缭绕着茶香的男人,性情也一定如茶般温和、沉静吧,比起那些满身香水味的家伙,也许更值得信赖和依靠。 贮藏茶叶是很有讲究的,人们总是千方百计地设法留住茶香,似乎只有用水浸泡才能体现出茶的真正意味。而我却更钟情于嗅觉中弥散的茶香,那是茶叶施舍给人类的另一种享受。有些用过很久的茶叶我都一直舍不得扔掉,把它们聚拢到塑料小碗里,摆在窗台或书架上。这些旧茶虽不如以前浓香,但绝不会沾染哪怕一丝的污秽味道,依然淡定地保持着自身的品性。那些腥秽之气哪里去了?是宽厚的心胸、悲悯的情怀消融了它们吗?这些廉价的花茶,用最普通的物理现象,解开了我们狭隘的内心世界很多难以纾解的执拗。 花茶与老树一样,都是不计前嫌、大慈无我的灵物,如同两位相识相交多年的莫逆老友,总是真诚地向我们敞开心胸,包容一切是非善恶,回报以满怀芬芳。但愿我也能成为至亲挚友心中的一棵老树,分担他们困境中沉痛的苦难,施与热情无私的关爱与援助;但愿我也能遇到人生旅途中的一叶香茗,宽容我浮躁、偏执的性格缺陷,永远以无尽的芳香和温暖萦绕在我的心头。 |